數起中華文化的家珍,必然炫耀唐詩、宋詞、元曲。詩詞創作百家爭鳴,各執其理,且操刀者眾,綿延不絕。清靜鮮為的是散曲,幾十年來仿佛被世人所冷落,甚至遺忘,當代人僅從關漢卿、馬致遠等元曲大家少量傳世名篇一窺曲韻的端倪,從事散曲創作者,寥寥無幾。筆者查了一下,文壇已久違散曲新著了。
對這種文學現象,筆者常久思不解。說是曲高和寡吧?與相提并論的詩、詞相比,散曲并不屬高山流水之類,且不說它本是勾欄酒肆、市井鬧巷的產物,除少量文人曲作近于詞而典莊雅致外,大部分曲作快言快語、酣暢淋漓,刺木三分,句句見骨。文學史家一般也以通俗、明快甚而淺鄙評價之。近些年,連漢賦這種廟堂重器,以鋪排連篇,飾雕麗文華藻的高希之文也常有人問津,何以這種生于草莽,傳頌民間,充斥俚語俗言的當時“流行歌曲”卻柴門少叩問呢?也許出于“焐冷灶”的個性使然,我久有寫一本散曲集的夙愿了。
但寫出這個集子,幾乎是不經意之間的。說起來還得益于去年出版的《紅樓人物癸巳詩》舊體詩集。偶之興發,寫完紅樓人物,忽又奇想,水滸人物可不可以寫一寫呢?三二友人及同樣愛好文學的兒子也鼓勵我,助我承續舊夢。好在象我們這個年代成長的人,對“四大名著”之一的《水滸傳》并不陌生,甚至可說是爛熟,人物、故事、場景、意象恍恍在腦,揮之不去。構思時又想,何不換一種表達方式?水滸人物身上浸透的市井氣,也許更為適合散曲這種形式吧。
我沒有作過專門的散曲研究,可謂無知者膽大。興趣使然,散曲作品倒讀過不少,又仗著有過幾年編劇的經歷,順口溜曲不難。找了幾本有關曲律的書翻了翻,原想來年動筆,不料想在韓國首爾一個寂寞的夜晚,挑燈讀悟,漫步興起,冒出幾首,看看尚可湊合。萌動后春發于寧夏沙湖,許是受那沙漠平湖、西北葦綠、南鳥北棲之景之境所感化,曲思泉涌,下筆難停,竟順順當當地寫完了水滸中的人物篇。
草就完人物篇,覺得結集單薄了些,且意猶未盡。兒子幫我找來一些有關水滸的評論文章,讀后覺得不僅要狀水滸的人,還應點水滸的魂,“逼”、“義”、“勇”、“悲”……等自認為應為水滸三魂七魄的意象油然而生。單曲難以容納,套數也難盡意,故有了取十二宮調敷應套數的念頭。此種寫法,純屬妄膽試水,未知可否。水滸終了,故事卻未終了,余音繞梁,才會有后人杜撰多些后水滸故事。擇取幾端水滸后故事線索稍加演繹,勾勒“靖康之恥”幾個畫面,以與“宣和遺事”可歌可泣相照應,自認為形成了梁山泊這場轟轟烈烈曲終人散農民起義故事的完整篇。因是小說家言,《水滸傳》的故事,已不局限于宋江起義的史實,實際上已是歷代農民起義故事經典精髓之集大成。其起有因,其勃有魂,其興有勢,其敗有哀,其終有鑒。其場面之波瀾,故事之紛陳,人物之多彩,反映社會畫面意蘊之深厚,令人思之、哀之、嘆之、惜之。仁者智者見仁見智,舊論新觀斑駁陸離,曲意隨興取之,率然點綴成筆,不取一家之言,或許偏頗,或許孤陋,意難成曲,曲未盡意,求批評于方家大雅。
表達方式上,我仍遵循自己寫舊體詩詞的一貫原則,盡量顧及散曲的格律規則,句式、對仗、押韻較為嚴格,韻律力爭取之,不因律害意。并且力求多采用一些曲牌,以讓世人看到散曲這種藝術形式的豐富多彩。據《太和正音譜》載,現存曲牌三百五十多個,本書即使用了三百二十多個。且自選了一個高難動作,盡量使曲牌名與所吟唱的人物身份個性相對合拍協調,巧也幸哉,大部分竟找到了,這也是始料未及的。《笑和尚》之魯智深,《快活三》之李逵,《臉兒紅》之高俅,《風流體》之高衙內等與人物如此吻合,不得不為散曲曲牌之繽紛多彩擊節嘆也。嘆之余也有憾,曲學規則一些曲牌僅限套曲、劇套,本不應小令吟唱,因水滸人物眾多,曲牌配之不易,也只好不拘束縛,冒犯規則,混而用之,留予專門家批評的由頭吧。曲有南曲北曲之分,本書所用曲牌以北曲為主,南曲也挑用了些。第三輯中的九套套曲,還選用了南北曲雜用的套數,并有意選用了一些較寬泛、多樣表現手法的套路。因散曲功底有限,特別對南曲了解不多,未敢隨意瀟灑揮毫,盡量仿從古人,用之有據,師法名篇,句式不避臨摹之嫌。
時下國學興熱,國粹受寵,推陳出新,百花盛開,舊瓶新酒有佳釀,老樹新枝萌奇葩,雖學淺才疏,也妄膽湊上個熱鬧。莊子曰:日月出矣,而爝火不熄。這也是世間萬物各自存在的理由吧。感謝李紅杰、于九濤二君自始至終對本書的鼓勵、支持,特別感謝于九濤君找來水滸人物古畫相配,為本書增色多多。感謝楊尚勤君賜墨寶題寫書名,也感謝五洲傳播出版社還樂意出版這本明知不會暢銷的書。